宗薩欽哲仁波切

愛與情感關係 — 宗薩欽哲仁波切

我們今天要談談情感關係和愛,我可能不是談論這個話題的適合人選,但從另一方面而言,或許我正是合適的人。我有很多老師,我從他們那裡接受教導,可以說,他們真的就是佛陀本人–他們的仁慈、悲心和寬容。在藏傳佛教傳統中,認為上師會有許多不同化現。所以-在此背景下–也許你們有些人會覺得聽起來有點不舒服,但我會說,我也從自己曾經瘋狂愛上的一個女孩身上,學到了非常珍貴且令人有所醒悟的東西。

昨晚我試著打電話給她,想問是否可以提到她的名字,但是她沒接電話。所以現在我能說的只是:她是荷蘭人,非常美,性格自由奔放,她的父母是有如波西米亞人的嬉皮。這是我二十歲出頭時的事情。在得到我的主要上師許可後,我決定去倫敦學習。生平第一次,我離開傳統的環境–像是織錦桌布、高高的法座、侍者等,基本上,從某一方面來看,那幾乎是如同天神般的生活。

我獨自一人前往倫敦。我必須學習很多東西,例如如何做早餐。有一次我去超市時,差點買了貓糧,以為那是給人吃的,這可是一個很大的教訓。實際上,恕我直言,許多年輕一代的上師和仁波切–受人尊敬的高階喇嘛,他們都應該經歷這些。我會建議,這應該作為仁波切培訓課程的一部分,他們應該去談戀愛。當然,他們應該烤吐司、去超市購物等等。但是,他們應該墜入愛河,然後這個女孩應該拒絕他們,因為那時他們才會知道什麼是苦。

在那之前,當談到苦的真理(苦諦)時,我們總是在講書上寫的東西,像老、病、死等,都是很抽象的東西。大多數上師並不知道支付帳單,或生活在現代社會的壓力意味著什麼。我學到很多東西,但最重要的是,我從這個女孩學到了許多。我想我當時處於瘋狂戀愛中,而她的個性非常自由自在,真的極其奔放。她在嬉皮社區中長大。有一次我們坐地鐵時,她指著一位普通乘客,輕推我問說:“你覺得那個男孩怎麼樣?”沒過多久,她就和他聊了起來;幾天后,他們就在一起了,只是一、兩晚;不久後,她又拋棄他。她用自己的方式對我忠實,但是這非常痛苦。我是一個上師,應該教授自由自在、不執著、做你想做的一切,而這個無時無刻歡喜快活的女孩,卻給予我非常珍貴的教導。我必須視她為使我覺醒的上師之一–是如此的特別。因此我想,就某些方面來說,或許我能談談情感關係。

我肯定,你們當中很多人都知道,在佛教裡我們會談慈心和悲心。但是,那種慈心和我們這次要討論的愛不一樣。在佛教裡,特別是大乘佛教,實際上不僅在大乘佛教,我們會講慈和悲。佛教中教導的這種“慈”,是所謂的“無量慈心“。你們當中熟悉佛教“四無量心“概念的人,會知道這個“慈“。事實上,在四無量心的修持中,第一個介紹的就是“慈“。這個“慈“的定義是:願一切有情眾生安樂,而且具有“聚集安樂之因“的意思。這種慈的對像是一切有情眾生,因此是無量無邊的對象。這種慈沒有個人的目的,因此,從意圖的觀點看來,也是無量的。這種慈的目標不僅是要獲得世俗意義上的快樂,其真正目標是真實的安樂,亦即證悟。換句話說,是要從迷妄之網中覺醒,這又意味著它是無量的,或者說,它不局限於一般概念中的愛。

我必須告訴你們,其實佛教並沒有教導我們所想要討論的。這就是為什麼我總認為佛教不會有很大的發展。佛教是關於真理或實相,而實相是人們一般不太感興趣的東西。佛教談論無常、幻相等東西,也沒有太多人對那些感興趣。如果我們閱讀佛經或釋論,其中沒有提到有關結婚儀式,這就是為什麼佛教徒沒有結婚儀式。這是真的!有很多傳統的佛教徒正轉變成基督徒,例如在韓國、日本等地,就是因為佛教沒有一個好的結婚儀式。穿著結婚禮服、手持花束、音樂等等,這些是很美好的事,它們都很重要,但佛教徒沒有這些。

我實際上正試著收集一些想法,以創造出某種佛教婚禮。然而如果我真的用正宗方式來做,會行不通。若是那麼做,當一對新人在我面前時,我會說:“嗯,你們知道的,世事無常,或許幾天后就持續不下去了。“佛教徒更可能有一個離婚儀式。因此沒人教我們將愛和情感關係當成需要建立的一種制度。當然,佛教教法裡是有教導“愛和情感關係“的這種“愛“,但是,是以作為一個問題被教授的,而不是作為一個你需要建立的東西。佛教徒談到愛和情感關係時,總是帶有一點懷疑的態度。明白嗎?但是當然佛教徒知道,無論如何,人們仍然會不斷墜入愛河,人們仍然會結婚,仍然會為情感關係而努力。所以,我們是可以對如何擁有合適的愛和情感關係給出一些建議,而且我猜會有一些關於性的問題。我們會將其與一些佛教智慧作連結,這就是今天我們試圖要討論的。

有一部韓國電影–韓國人非常擅長愛情故事。我不記得片名和導演,是我很久以前看的,相當好的一部電影。關於一個男僕和一個女僕:男僕來自一個家庭,女僕則是另一個家庭的佣人,他們都在非常富有的家庭裡服務。這兩個人瘋狂地相愛,而這兩家人都喜歡旅行,不常在家,所以實際上住在房子裡的人是這個女僕和男僕。他們用他們老闆的房子見面–這麼做可能不對–他們使用花、那些很大的床、香檳、葡萄酒杯、燭光晚餐等等,所有的一切。所以他們的做愛和關係是發生在一個借來的地方。

從很多方面,我們的愛和情感關係有點類似那樣,而這就是佛教智慧起作用的地方。我們全都依賴於條件或境緣,沒有人能控制所有的事。先不說外在的事,我們甚至不能控制自己下一分鐘的感受和想法。當它來了,它就來了。然後,它就吹動你、拉扯你、打倒你。我們其實都在因緣條件的限制中,如此具依賴性。而事情並沒有變得比較容易,現代生活和基礎設施促使我們更加依賴各種不同事物。你伴侶的拒絕,可能通過短信立即傳送過來。在過去,可能得要花上一個月的時間走過來看你,但是現在的情況不再如此。我們的情緒、緊張的生活,如同坐過山車一樣。

我們被緣所控制著。當我們試圖擁有愛情、浪漫、燭光晚餐和情感關係時,其中的一切都依賴於其他許多事物,能夠意識到這一點會很好。現在稍微想想,這是相當好的一個認知。因為愛情和情感關係的最大問題之一,就是“把事情視為理所當然“。當兩個人相遇,第一周或第二週時,美妙極了。然後幾個月之後,或者對那些慢性子的人而言,一年之後,由於壓力、責任、沮喪等各種情況,你最終視一切為理所當然。如果你的伴侶有每半小時給你發一次短信的習慣,有一天可能因為腹瀉或其他事情而忘了發短信給你,這就讓你煩惱,令你心煩,然後會有“為什麼沒發短信?發生了什麼事?“這種問題出現。

因此我們應該有這樣的覺知,認清自己是如此依賴因和緣。這種覺知或許會創造出空間和界限,但根本上,這導向另一個要點:愛情和想要擁有一段感情的願望,極大程度上是基於不安全感–當被對方所愛的這個想法令你感到滿足時,愛情才成為一段完整的愛情。

我有時會寫電影劇本,可以寫的電影題材很多,像是喜劇、驚悚片等等,但是浪漫愛情片非常有趣。如果你想撰寫一部浪漫電影,讓戀情失敗才會成功。唯有愛情不成功時,影片才會賣座。這很有趣。如果你看看所有偉大的浪漫故事,像《羅密歐與茱麗葉》,我們愛它的唯一理由就是它是悲劇。所以,愛情必須是悲慘的。

我們對寵物狗、寵物貓的愛,比對我們人類”寵物”的愛,成功得多。狗不會說話。我的意思是,它們會說,但我們不理解。它們會做些像是搖尾巴等等的少數事情,但不復​​雜。然而我們的伴侶,他們卻會說話。當然,聽不聽在於你。這是一個大題目:溝通。我才剛告訴我的一些朋友說,不存在溝通這一回事。實際上,這是偉大的寧瑪上師吉美林巴說的。他說:“我們一思考,就是迷惑;我們一開口,就是矛盾。“

沒有溝通這回事。只有兩種事情:“成功的誤解“和“不成功的誤解“。當你有“不成功的誤解“時,你擁有一段美好時光。只有當這種理解不起作用時,你才會開心。伴侶之間的溝通非常困難。

我們不知道伴侶在臆想、期望或害怕的是什麼,我們只能基於過去發生的一些事情稍做猜測,但是情緒、我們的心情就像天氣,因為各種各樣的事物而時時變化著–荷爾蒙、茶裡放太多醣–有無窮無盡的因和緣。我們之前提到過:我們是如此依賴外緣,我們受緣所控制。

我們稍後會再回來談溝通。但首先,如果我們有溝通方面的問題,那麼我們如何能分享事物?這是一個大課題。如你們所知,情感關係中的一切都是關於分享。現在我會說一些有關分享的佛教智慧或佛教的理解。在佛教中,沒有分享這回事。我們可以假設,你們都正看著同樣的花,與我看著的是完全同一朵花。但那隻是個假設。我永遠看不到你所見到的,不僅是方向和顏色,也包括你對這朵花的想法和這朵花所附帶的一切。

這是個人的體驗。你可以盡全力向人描述這個體驗,而這個人、你的伴侶是在假定他正看著同樣的東西。佛教中非常強調這點。如果你讀佛教經典,像是佛經,經文總是以“如是我聞“、“一時,佛在這里或那裡“等等作開頭。 “如是我聞“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聲明,因為阿難是在說:“我不知道他說什麼,但這是我所聽到的。“

在情感關係中,也是如此。當兩人相愛時,他們可能以為自己在分享這個絕妙至樂的時刻,然而雙方所聽到、經歷到、看到的,不過是自己個人版本的樂、苦或任何其他感受。當然,我們現在進入相當深的佛教心理學中,而我想闡明此點的原因是關於溝通。在情感關係中,溝通恰巧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,對嗎?這就是為何我認為情感治療師在某種程度上能夠幫你,但無法完全幫到你。如果有成功的誤解發生在兩個伴侶之間,接著他們僱用另一個人,希望這個人聆聽並有不成功的誤解,然後這個心理治療師或心理學家再給出他自己的建議。很多時候,這行不通。但這就是人類的心態,我們有這個修補東西的習慣。我們喜歡修東西,我們喜歡修補東西,像是更新你的電腦軟體,那是一種比較有趣的修理東西。當然,它是個痛苦,但也是種樂趣。 “讓我們下載情感關係版“,這就是我們在自己生命中增添事物的方式,就是藉由下載一種新的思維方式。

我會讓你們提問,不過還有幾個東西是我需要說的。在情感關係的戲碼裡,有一個非常有力的心理因素破壞了我們的感情。你們知道是什麼嗎?就是必須示好的負擔。像是開門、幫忙披上外套、“你冷嗎?“、“你熱嗎?“、“你餓嗎?“、“你想來點這個嗎?“等等,需要示好的負擔,那多次扼殺一段感情,而你依然企圖示好,你試圖成為開門和做那一切事情的好人。如果你是男士,小便前,你會掀起馬桶座墊,對吧?如果你是男士,完事後,你把馬桶座墊放下。像這類的事,這所有的微小細節,在這個過程中,你已經教導你的伴侶這是她應該預期的。而有一天,你要是沒有做到,接著就是開始這一連串的溝通了。

但是,不安全感還是不會放手。我是不是應該告訴你們不安全感的其中一個最大象徵是什麼?就是交換戒指。我們人類可以如此荒謬。然後去法庭簽字:“我們結婚了“。這基本上是不安全感的話語,是不安全感在表達它們自己。實際上,我想“婚姻“這個詞應該改變,“婚姻“是過時的用語,是上世紀的字眼。我想你們真的應該稱它為“公司“,為了經濟考量,以及或許是為了製造小孩的緣故。由此,我想你們若少些期待,可能關係會好些。它會是一間公司,丈夫和妻子是公司的股東,因而你們可以召開合適的會議,有不同意、同意等等的那一切。但無論如何,這些是不安全感的徵象。

你們可能會以為我是反對愛情和情感關係的人,並非如此。實際上,我完全贊同那些。無論如何,當業風吹起時,如果你不夠強壯,而是像風中的羽毛,那麼無論風吹到哪裡,你就會到哪裡。我肯定你們當中很多人認為自己有所掌控;你們會想,“現在我已經人過中年,不再有機會上演情感關係和愛情這種愚蠢遊戲。“你可能會這麼想,但你無法知道,業風可能從最料想不到的地方吹來,像是玻利維亞或盧安達。業風可能吹向你,而下一刻你就發現自己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候,瘋狂地、真正深摯地、從頭到腳地愛上了一個盧安達、玻利維亞或智利人。這可能發生,你無法知道。對我也一樣,真的。

在我的傳統、在我所屬的傳承中–也不真的是傳承,更像是這傳承的習俗–我可以結婚。當我十七歲左右時,有些人在談論我應該結婚,人們還確實建議了新娘的人選。在遇到那位荷蘭女孩之前,我自認為是非常自由自在的人,特別是當我十七、八歲的時候,我往往覺得情感關係和愛情是非常令人做嘔的事。我在一個寺院中長大並接受教育,寺院中有許多出家的僧人,我猜也許是出於這樣的影響。於是我去我父親那裡。我父親相當獨特,他自己也是一位修行者。我問他:“我想我會出家受戒,我想要成為一名僧人。“他看著我,說:“好,做你想做的。但是如果你要我在結婚和出家之間做選擇,兩者一樣困難。“他還說:“至少在婚姻的狀況裡,你的偽善會少一些。”我認為那是非常好的建議。

所以,我不是反對情感關係。很多時候,我們基本上缺乏的是客觀;我們被困住,我們陷入某種價值觀裡。這是一個大課題,特別是在我們的社會裡、在亞洲社會裡。我知道有很多亞洲、華裔的女孩,到她們約二十五歲時,她們有著極大的壓力,因為她們身處於這個社會中,整個社會都會盯著她們質問說:“你怎麼還不結婚? “我真的很同情她們,因為她們的父母、老一代人很重視婚姻體系,但世界在很多不同的層面都已經改變了。在這個現代社會,正如我們想要擁有情感關係,我們也想要尋歡作樂,我們想要開派對,想要聚在一起,我們想要摩肩擦踵和摩擦身體的其他部位,但同時我們又令自己變得非常疏離。

疏離感發生在各個層面上。過去的家庭裡沒有電視,所以他們被迫在一起吃飯,其中多少有一些感情在裡面。現在的家庭成員則待在不同的房間裡,在各自房間內的個人電視機上,觀看自己喜歡的節目。我們用不同的方式孤立自己,像臉書(Facebook)、推特(Twitter),而它非常快速,如同寬頻。當然它也很昂貴,花費很大。兩性關係在情感上無疑是代價高昂的,甚至在財務上也可能非常昂貴。女生又有結婚這種壓力,尤其是在這個特定社會中。但是,這一切都能幫助我們維持客觀。我確定,包括我自己在內,我們最終的作為會和今天所談論的這一切相反。但是,對我們的生命具有客觀見解會是件好事。

而且在理想上,如果我們提醒自己這個事實,我們就不會全然失望。我記得給過這個例子:我們的生命就像試圖把三個草莓豎著摞起來;就是把一個草莓放在第一個草莓上,然後嘗試把另一個草莓放在第二個草莓上。這行不通,因為它們很滑,而且形狀怪異。而問題在於,第二個草莓會有片刻立在第一個草莓上,這帶給我們一些希望,認為它也許行得通。但總的來說,生命永遠行不通,總會失敗。你們年輕一代的人或許沒有這樣的意識,但是老一代人知道,有多少次我們試著修補事情以擁有“從此幸福快樂“的寶萊塢式體驗。我們無數次嘗試擁有那種體驗,但是從來沒有真正成功過。

然而我也想說–很抱歉我跳來跳去,但是我想到什麼就必須說什麼,不然我會忘記–一個人也不應該懼怕情感關係。如果有一段感情從一個非常奇怪的角落來到你身邊,如果它出現在你面前,你應該有自信,並且接受它,讓生命流動。我真的碰過一些五十多歲的人,男女都有,他們突然發現自己受到年輕人的愛慕,而他們變得驚慌失措,非常不安。他們內心感到快樂,但他們同時也擔憂:“我不再好看,我看起來鬆垮垮的。”

當業風吹起時……我要告訴你們一件事,我不能說名字,這位的名字我絕對不能提。在我七、八歲的時候,我強烈地愛上一位仁波切的母親,她那時大約四十五歲,我非常強烈地迷戀她。我記得很清楚,如果有人在那位仁波切、也就是她兒子旁邊和她說話,我會感到很嫉妒,會想:“這個傢伙在搞什麼?“在很多時日里,我會編造與她一起生活的故事。這非常荒謬,不是嗎?當然,她從來不知道這些。但我必須說,她非常美。你們有很多人認識這位仁波切,所以我不能告訴你們她的名字,不然我真的會失業。

這也可能發生在你身上,因為一切都取決於境緣。出於同樣的原因,你也不應該盲目地重視情感關係的價值。出於同樣的原因,當感情出現時,你也不應該懼怕情感關係。當然,如果你發現這個人很差,不是你的類型,那麼你應當委婉地或直接地避開這個人。然而如果你看到這個人時,會心慌意亂,心如小鹿亂撞,那麼不管如何,就去試試。但是從第一天起,就要確保你不會被期待和希望所束縛。從第一天開始,如果你這麼做,我想你會擁有不錯的情感關係。

我之前對你們講過佛教的婚禮。對即將結婚的新人,如果教士說:“我們永遠不知道你們兩人會發生什麼事,你們甚至可能今晚就會分手。“如此表達,或許不是個壞主意。它可能聽起來非常不吉祥,也許會讓一些過度保護的父母擔憂,但是談及分離的真實性與所謂婚姻和情感關係的脆弱性,這也許不是個壞點子。

總之,現在談一些更實際的。假設你已經有男女朋友或者丈夫妻子,基本上你已經被卡住了,那我們還能做些什麼?在我們經過這些討論之後,我們應該繼續下去,還是應該成為僧人?如果你已經有伴侶,我想重要的是要記住:在佛教中,特別是在大乘佛教中,修行的核心目的是令一切有情眾生獲得解脫。解脫基本上意味著自由。很多時候,給予一切有情眾生自由有點像造一個通天梯,幾乎是抽象的、不可想像的。一切有情眾生?我的鄰居也許有可能;或者幾百人,也許有可能。但是一切有情眾生?那有點多,是很抽象的。不過,即或我們不能令一切有情眾生解脫和給予他們自由,但至少我們能從給予自己的伴侶解脫和自由開始,從給予丈夫、妻子解脫和自由開始。這是非常實際的建議。當我們處於情感關係中時,很多時候,我們是在掐著對方,令彼此窒息。你的丈夫、妻子、男友、女友正在給誰發短信?和他或她混在一起的人是誰?

自由,要給予空間和自由。我想,這其實很重要。即使你擁有一段真正不錯的關係,我也會建議你每天至少離開你的丈夫、妻子或男女朋友一小時的時間,不講話,不發短信,不溝通,什麼都不做。我想這會有幫助。

最後,在開始提問前,我要以此做總結:釋迦牟尼佛曾親口說過,我們全都應該視我們的生命、我們所謂的家庭生活為一種“種康“(藏文)的體驗,基本上意思就是旅店。在大旅店裡,人們登記入住,然後付帳離開。正是如此;我們的生活就像那樣:新朋友入住,老朋友離開。這是個令人讚嘆的教授,因為我們的生活就是如此。如果你能看透這一點,這正是暫時性的美妙之處。暫時的東西非常好,非常令人喜樂,非常美。當事情停滯,變成永久時,就會發臭。你應該這麼想:與你丈夫、妻子、男女朋友在一起的這一生,非常短暫。即使你們在還呼吸著的這一生中可能不會分手,但遲早有一天你會死去。當你死去時,你們就分開了。在你死後,可能有三天你會記得妻子或丈夫的名字。但是到第四天或第五天時,你只會記得半個名字。到差不多第十天時,你甚至不記得他是他,還是她是她,或者他是她,或她是他。到大約第二十天時,你甚至不記得那是個人類。接著,下一生的力量在不知不覺間開始擴展。例如,如果你即將投生為鳥,你的愛情和喜好–想要一直嗅著你男女朋友的氣味,這會被看到一隻蟲子所引發的飢餓感取代;因為現在你即將成為一隻鳥,你會想做飛翔之類的事​​情。到那時,你所謂的深愛的丈夫、妻子、男友、女友,那一章就結束了。而下一次,當你看到你的前妻或前男女朋友時,你也許是轉生為一隻鴿子,當你坐在他們面前吃麵包碎片時,你甚至不會注意到他們,而他或她也不會注意到你。我們就是如此玩著輪迴的遊戲。

如果我們能夠到上面的某處,向下觀看我們之前的每一生世,會非常令人驚異。事實上,阿羅漢能夠這麼做,他們到上面觀看。那會令人如此悲傷、快樂、歡喜,簡直是不可思議。有多少人曾因為愛你而自縊?有多少人渴望得到你的愛?而你自己又有多少次是為了得到別人的愛情和感情而懸樑?因此,要記住這個暫時性。不僅是情感關係,一切都是如此。這杯咖啡有可能是我最後一杯咖啡;我現在拿著的這本書可能是我拿的最後一本書。如果你能持有這種正念,你就會開始真正享受和真正去愛,像是“哇,這真是一本好書!“否則,我們總是想著下一件事,基本上就是為永遠活著而做規劃。總之,莎士比亞是怎麼說的?我想他是對的。 “分離是如此甜蜜的痛苦“,基本上這就是愛和情感關係。現在你們可以提一些問題。

學生:為什麼人們總是感到孤獨?是因為我們的不安全感、缺乏歸屬感,或是不知道自己是誰?第二個問題是:為什麼我們不能獨自生活?

仁波切:如果我們能夠獨自過活,那會很好,這正是瑜伽士所擅長的,也是為什麼他們能從各種包袱中解脫的原因。對我而言,“孤獨“實際上是一種哲學問題。根據佛教,孤獨是根源於我之前談到的不安全感。而當我說不安全感時,儘管我們說“我“、“我是大衛“、“我是這、我是那“,即使我們擁有一個名字、一個職位、一份工作、丈夫、妻子、學位、公寓、汽車、頂樓公寓,但總有一種持續的不安全感,因為我們不能百分之百地證明自己存在著。纏繞皮膚、割腕、獲得學位、結婚等等,我們做這一切都只是為了暫時給自己某些存在感,而這不安全感其實可以顯現為孤獨。

我之前說過,我看到的花,你永遠看不到,所以我們無法分享真正的花,我們只能假裝我們在分享,而這是非常孤獨。我永遠不能和你分享我正經歷的,這真的是非常孤獨。我所經歷的,只有我能經歷。

但若你是佛教徒,孤獨是智慧的曙光。你應該對這種孤獨做投資。如果你感到孤獨,你是對這個輪迴生活感到不對勁,你能感到它行不通,你會有一種一切都有點過度承諾的感覺,你能有這個感受。這種不對勁的感覺、不屬於這個輪迴生活的感受,實際上是一個修行者應該投資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心理因素。

當我們小時候,我們的價值觀全都集中在去海灘築沙堡。我們對此非常興奮,我們就是熱愛那個沙堡。一段時間過後,當我們十幾歲時,沙堡這個把戲不再有用,變成了快車和電動遊戲。人到中年時,那些也不奏效了,變成工作、職位、同事、婚姻等等。當你到九十歲左右時,那些遊戲也行不通了。當你九十歲左右時,我想你會開始看重那些你之前忽視的東西,像是鹽罐、桌布等等,你的玩具變了。而我們有些人能夠在幾個月內快轉這一切。你有點明白這毫無意義,而那種怪怪的感覺確實令人孤獨。對修行人而言,那種孤獨非常重要。

《般若波羅蜜多經》中,有一位菩薩在拜見佛陀時,向佛抱怨說:“我感到非常悲傷。我對這毫無意義的生活和這所有的一切都感到悲傷不已,幾乎是痛苦的。 “然後佛說:“這是一種聖財。你有如此多的福德,才會對這些感到悲傷。“如果沒有那種福德,你就會因為生活中這一切小玩意兒及種種事物而分心散亂,等到你真正開始想:“等一下,發生了什麼?這九十五年啊!“那就為時已晚了。所以對修行人來說,這很重要。

學生:仁波切,因為我的性取向,在工作場合中我一直是被歧視的受害者,到了遞出辭呈的程度。我沒有透露過我的性取向。事後想來,我當時怎麼做會比較好?未來我是不是應該在一開始的時候,就向雇主公開我的性取向?我似乎發現,我越坦率,人們對我的閒言閒語就越少。

仁波切:這是非常重要的問題,我完全理解。幾年前,我主持了幾場婚禮–我主持了兩個男人的婚禮,還有兩個女人的婚禮。很多人很吃驚,認為“當然應該排斥他們!“在美國,也許這樣的人不那麼多,但對我這個主持婚禮的人,他們會想:“你怎能這麼做?你在搞什麼?“對那些性取向不同的人,很不幸地,很多文化都沒有寬容的習慣。這非常不幸。對此,我沒有明確的答案,我不知道你是應該公開或是隱瞞。

我想,這取決於不同的情況。我只能說,這非常不幸。我希望,而且我也這麼認為,通過溝通,這種狀況會好轉,但速度非常緩慢。我自己一直在做傳話人,甚至就在一周前。那個男孩–現在快四十五歲了–他的父母非常傳統,他們很疑惑他為何對女孩不感興趣,我知道所有的情況,那男孩請我去和他父母商談,我去了。令人吃驚的是,他的母親對此相當能接受,而父親則有點難。交談中,我注意到父親多次欲言又止。因此我能感受到,這不是一件那麼容易被接受的事。但這非常不幸。我不知道,我沒有一個確實可行的答案。我只能說,如果你是佛陀教法的追隨者,你應該如此發願:不僅是你自己,而且願所有經歷同樣問題的人,都能從這種痛苦中解脫。如果你是一位忙碌的持咒愛好者,你應該持誦“緣起咒“。這對一些人有效,或許你也能試試,不會有什麼損失。

學生:如何結束困難的情感關係?如何知道何時做結束?

仁波切:這很困難,非常困難。我不認為你能夠決定。記得我剛才說的嗎?除非生命像電燈開關一樣,你能關掉它、打開它。要是那麼容易就好了。它依賴於許多不同的因和緣。很多時候,你不能就那樣終止一段感情,這可能是出於很多確實啟發人且善良原因,像是你不想傷害另一人、你不想傷害別人的感情。

在我們的社會裡,我們常說“坦率很重要“、“誠實率直很重要“。但我不是那麼確定,我懷疑這個說法。善巧也非常重要。你可以坦率地終止一段感情,但你可能會被負罪感折磨一輩子。在此,我還是沒有特定的答案,我唯一能回答的是:這非常取決於因和緣。基本上,我們是如此依賴因緣。終止一段感情和開始一段感情,同樣困難,而且同樣難以捉摸。你永遠不知道。但是如同我說過的,當業風吹動時,它就終止了;而當它終止時,你什麼都做不了。如果你願意聽,我唯一的佛教式答案,簡單地說:順其自然。你最好這樣,因為如果你試圖抗拒,可能會毀了你自己和別人。

(中文翻譯:西遊譯文)來源:正見網站 http://www.almostbuddhist.com/news/2013/0187.html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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